一個同性戀男生的口述實錄
時間:2024-10-19 來源: 作者: 我要糾錯
“我想找你聊聊。”小羽大年初二給記者打來電話,聲音很女性,開門見山地說:“你大概能猜出來了吧?我是名同性戀者。”“我曾經采訪過類似題材。”記者回答。“不過,我長得很男子漢,別人都說我帥。”小羽補充。幾天前,記者見到了小羽,從外表看上去他像個陽光男孩,可他的內心卻陰云密布。
早熟的童年
時間:23年前初夏。地點:來賓汽車站。
一個20多歲的女子走進公廁,聽到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循聲覓去,她駭然發現,在狹長的便槽中,躺著一個剛出生的男嬰。孩子全身發紫,拼命抖動小胳膊小腿,徒勞地掙扎著。廁所沖水盆嘀嗒不停,正在積水,準備沖走臟物和孩子。
年輕女子急忙呼喊守候在外的丈夫,丈夫沖進廁所,夫妻倆趕緊從便槽中抱起了孩子。
孩子就是小羽,那對夫妻成了他的養父母。小羽無憂無慮地成長。父母都是知識分子,通情達理,待他如同己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生身父母遺棄,險些與臟物一道被沖入另一個世界。
兒時,小羽常跟隔壁的一個男孩玩過家家,他總是扮“新娘”,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一日,鬧完“洞房”,他們睡在一起,彼此親密接觸,小羽第一次有了感覺。他是個絕對早熟的孩子。
上了小學,小羽特別親近女生,討厭男孩,覺得他們太粗魯、太野蠻。那時正熱播《紅樓夢》,他喜歡模仿劇中女孩們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買來針線,學著她們的樣子玩起了刺繡。
小羽性格溫和,靜若處子。他喜歡看書,三年級就看完《紅樓夢》,四年級讀過《圣經》。他越來越喜歡同性,尤其是長相帥氣的男生,他會情不自禁地脈脈注視,臉紅心跳。
有一次,他從電視中首次看到“同性戀”三個字。查找辭海,得到結論的是,同性相吸、相戀,是一種不正常的交往。
從那以后,小羽明白自己屬于“不正常”范疇。
夭折的“初戀”
進入初中,小羽的性格特征越發模糊,男兒身子,女性心理,說話軟聲細氣,溫柔流轉,動作舉止也很“娘娘腔”。同學們十分看不順眼,有人罵他“變態”、“人妖”。
痛苦和孤獨如春天的種子,在小羽心中潛滋暗長。
初中3年郁郁而過。15歲那年,小羽考上了柳州市一所技校。他像一條瀕臨干涸的魚兒,在新的環境中得到重生。
他盡力克制“娘娘腔”,讓自己變得男子漢一些。
校園處處彌漫著愛情的味道,男生女生,雙雙對對,鴛鴦燕燕。
小羽人單影孤,寂寞來去。
中專二年級,小羽暗戀班上一個男生。他個子瘦高,皮膚細膩白凈,言行舉止卻非常男子漢。
小羽時常癡心妄想,希望能得到他的愛。
一次,大家在一起打鬧,他暗戀的男生突然從背后抱住他。
小羽全身顫抖,靈魂仿佛騰空而起。他迅速轉過身子,想和夢中情人熱情相擁,可那男生很快跑掉,繼續追逐打鬧去了。
小羽黯然神傷。
他的愛戀離經叛道,他的單相思注定作繭自縛。
他在繭中掙扎。
不久,朋友聚會,小羽和暗戀的男生都去了。那天陽光明媚,他和男生漫步樹林。兩人靠得很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對方呼出的氣息。
小羽仿佛漫步云端,飄飄若仙。
“知道嗎?你太帥了,班上好多女生都喜歡你!”小羽興奮不已。
“你也很帥呀。”男生漫不經心。
“我也很喜歡你……”小羽眼瞼低垂,仿佛自言自語。
“別說了!”男生打斷了他:“有些事情不可強求,再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男生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揮劍斬亂麻。
小羽尷尬不已,恨不得立即遁形。他的第一次愛戀尚未開局,便成了無言的結局。
逃走的“愛情”
中專畢業后,小羽進入了柳州市一家國營企業當工人。
那些日子,工作非常辛苦。
每天上班,吃飯,睡覺,周而復始,生活簡單而枯燥。
2001年夏天,一個男生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人生。
他叫華偉,廣西工學院的學生,大三時來到單位實習。華偉長相平平,甚至有些難看,可他渾身散發的書卷氣很快吸引了小羽。
小羽常與華偉切磋文學,談論人生,探討愛情,彼此甚為默契。
一種別樣的情緒微風般拂過,在小羽心中起伏飛舞,他再次陷入絕望的單相思中。
在正常人眼里,愛情是陽光和鮮花,滋潤生命,溫暖靈魂。
可對小羽來說,愛情卻是黑暗和荊棘,只有痛苦、傷感。
小羽不敢向華偉表明心跡,露出真相,他害怕對方知道了,遠遠逃離。他把愛戀埋在心中,默默地焚燒,任憑自己化成灰燼。
2002年春節,華偉回老家過年,小羽與他依依惜別。
相思成災。小羽忍不住撥通電話,哀求華偉2月14日前一定歸來。
華偉不知道那天是情人節,匆匆趕回了柳州。小羽守候車站,沖過去緊緊擁抱了他。華偉格外感動,只當朋友情深。
情人節那天,他們一起逛公園,照相。在小羽眼里,天格外藍,草格外綠,小鳥叫得格外歡。
他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那一天。
晚上,小羽跑到華偉的宿舍,與他同室而居。
小羽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當第一縷曙光從窗外透入,他忍不住輕喚華偉。華偉嘟囔一聲,翻了個身。
“我一個人睡好冷,可以睡到你床上去嗎?”小羽試探著問。
“過來吧。”華偉說。
小羽狂喜,沖過去一把抱住了他。朦朦朧朧中,華偉也沖動起來,他主動親吻了小羽。
那個寒冷的早晨變得無比曖昧。
小羽以為,從此以后,他可以痛痛快快地戀愛,開開心心地生活。兩天后的晚上,華偉把他帶到學校,手牽手漫步校園。
“我很喜歡你,希望一生一世都跟你在一起。”小羽聲輕如夢。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華偉笑笑。
“真的!”小羽望著他的眼睛,伸過頭去想吻他。
華偉突然摔開他的手,滿臉詫異和不可思議。小羽全身血液慢慢變冷,他感到害怕。
“那天早上,我無法解釋,也許是一時沖動。”華偉很理智。
“可我就是這個樣子!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小羽很沖動。
“給我一點點時間。”華偉轉身離開。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小羽追了上去。
“記住,你永遠是我的朋友!”華偉把“朋友”二字說得冷如冰,硬如鐵。
眼淚潮水一樣淹沒了小羽。
從此,華偉見到小羽,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落荒而逃。
掙扎的苦痛
愛情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突遭熄滅,小羽感到極度寒冷,眼前一團漆黑。
他無法抵御心靈的痛楚。幾天后的中午,小羽寫好一張字條,潛入華偉的宿舍,放在他的床頭:“愛情的兩邊,是諾言和背叛,昨日雖已天荒地老,今天卻不見海枯石爛……”小羽關好門,舉起刀片,在手腕上一刀一刀地刮著。血涌了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砰”地一聲響,門被踹開了,華偉沖了進來。他搶過刀片,扔出窗外,隨即扯了塊布,包住他的手腕。最后緊緊地擁抱他,哭了:“你好傻!”小羽昏了過去。
醒來時,他躺在醫院,父母默默地守著他。知道他是同性戀,他們大吃一驚,覺得不可思議。
父母帶他去看心理醫生,想糾正他同性戀觀念。小羽郁郁寡歡。
一天半夜,他起床上衛生間,看見父母的房間依舊亮著燈,兩人在竊竊私語。小羽好奇,走到門口探聽。
“這孩子真讓人難以置信,你要不要跟他說?”母親問。
“這樣好嗎?他現在情緒那么低落,能接受嗎?”父親回答。
小羽很快推開了門:“爸、媽,你們有什么要說的?”父母對看一眼,欲言又止。
“告訴我吧,不管什么事情!”小羽神情堅定。
父親起身,拿出一個舊公文包,取出幾張發黃的紙。小羽接過,驀然看到父母收養他的證明。
他竟然是個棄兒,親生父母不要他,愛情也不要他,他被世界拋棄了!小羽徹底傻了,腦海一片空白。
次日,他茫然地行走在街上,從早上走到中午,又從中午走到晚上。不知不覺,他來到了工學院。
華偉曾經拉著他的手,走過校園。他們相處了一年多,多少記憶,多少情誼。
而今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小羽無限感傷,淚如雨下。
午夜時分,他爬上了學校那座山。
天上懸著一輪明月,如他臉色一樣慘白,如他心一樣冰冷。
小羽掏出一把刀,狠狠刺向手腕。一下,兩下,三下……生命慢 #p#副標題#e#地破碎。
破碎帶來快樂,從此不再絕望。
模糊中,自己仿佛化成了片片白色的羽毛,漫天飛舞,柔軟、輕盈……小羽還是著陸了,晨練的老人發現了他。
醒來時,他看到母親在哭:“你怎么能這樣呀,養了你20年,難道就這樣報答我們嗎?”回到家里,父親二話不說,一巴掌甩了過來:“打醒你!”小羽得了嚴重的抑郁癥。父母把他送到龍泉山醫院,住了幾個月,花去了上萬元錢。
他看到父親在醫生面前落淚:“希望您能治好我的兒子。”母親請了長假,一直陪伴左右。
小羽雙淚長流,為疼愛他的養父母。
采訪手記:在今報柳州記者站,小羽坦蕩地講述自己的經歷。周圍人來人往,他竟毫不避諱。
“我又沒有做壞事,怕什么!”小羽理直氣壯,他認為同性戀是一種正常的戀愛取向,是人的多樣性的一種表現,無可厚非。
他現在已經融入了他們生活的圈子,有了感情寄托。不過,他的愛情還是見不得陽光。在別人的眼里,他們永遠是另類,不被接受。
小羽作客“心靈驛站”,不僅僅是緬懷逝去的情感,同時還希望社會對他們能夠多一點寬容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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