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天水秦城區長開路45號天水師范  白建平

    每個人都是喝母親的乳汁長大的，每一個人的血管里都流動著母親的血，誰都知道，那是養育之血，是生命之血。

    在我離開母乳應該獨自成長的歲月里，是母親又一次用她體內要支撐起一個貧困家庭的血，讓我有了飯吃，有了衣穿，有了學可上，也使我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我們兄妹四人年紀太小，家中沒有更多的勞動力，只有靠母親和父親兩個人成年累月地在生產隊苦掙工值每天不足一毛錢的工分來養活老少一家八口人。家中窮得實在揭不開鍋的那年，母親背著家中所有的人偷偷地出門了。

    起初我們并不知道母親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母親每隔一段時間就凌晨三四點起來，然后和隔壁的三嬸、后村的四娘一起去縣城趕集了。這在我們村里是常事，因為縣城距家也就十來里地，就是不知為什么要趕這么早。因為我們村里人趕集，早上七八點鐘起來，吃饃喝茶完畢，才悠悠地上路也是來得及的，十幾里路腿腳利索的人也就個把鐘頭就到了，這樣到縣城時起遲的人還可能正在洗臉刷牙，兩腿沒邁出家門呢。村里勤快的人有的要往自家地里擔上一擔糞才往縣城里去，也未必見他回來得比誰遲。這其中的蹊蹺時日久了，也被我們瞧出了些端倪，原來母親瞞著我們去縣醫院賣血。難怪母親每每去一趟縣城，家里的鹽有了，醋有了，不常吃的黃瓜、西紅柿也在飯碗里有了，母親看著我們淚汪汪地說：“家里實在是沒有一分錢的來路，我也實在是無法子了啊。”因為母親知道我們心里的難受。隨著村里賣血隊伍一天天地壯大，我們村在方圓十幾里幾個村子的名聲不怎么好聽了，別的村一起上學的孩子不情愿了就喊我們是“血罐子村”的，是啊，如果不是實出無奈，誰都有雙手，誰愿意用出賣自己的生命之血來活命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想這個道理母親也是懂得的，我也可以想象得到她當初決定用賣血的方式來養活一家人時心里難受到了何種程度。那時母親這種做法曾讓我心里很恐懼，因為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有沒有一個盡頭，因為母親也覺得自己所做的無法面對鄉親，早出早歸避免讓人看見也就在情理之中。但我在睡夢中最怕也最恨的就是隔壁三嬸或后村四娘喊母親的聲音，我怕母親因身體里的血流盡而離我們而去，也怕母親賣血的事被親戚們知道我們就沒臉活人了。這種屈辱但又不得不堅持的日子母親一直熬到小弟大學畢業才算結束，而這其中的苦與痛、悲和傷也只有母親自己咽進肚里了。

    母親現在雖然一天天老了，好在還很健康。在我工作后的十幾年里，也就做過一次腫瘤切除，經病理切片證明是良性的，我也可以在外安心地生活工作。偶爾回家，要么和母親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聊，要么東家進西家出的和三爺五叔說我小時候頑皮挨打的趣事，讓母親看見我在城里的生活是舒心自在的，我想這也是我能給母親的最大的安慰了。